2023年2月6日 星期一

[夢小說]You are not your hopes.




  那是一台廉價的烤麵包機,她甚至沒有花一分一毫就得到那台平凡無奇的小家電。某一年仍然在工作的聖誕夜,老闆送給她這台全新的烤麵包機,不曾拆封、附一年保固。「交換禮物拿到的垃圾。」老闆出現在店門口並滿口酒臭,丟下他的聖誕禮物後與他的狐朋狗友續攤下一間熱炒店,慶祝他在聖誕節被甩的悲慘事實。她曾經懷疑那台機械來自前女友的惡意,但外箱的塑膠模完好無缺,箱內的保固卡沒有零售店的章印,而製造日期與當年差距相近五年,使她相信這台無辜的機器是某間黃色鬼屋的年終會員贈禮。

  不可明說之國所產的機械爆炸並不是新聞,但經由人為引發的爆炸——更正,經由異星人所引發的爆破前所未聞,引發星際戰爭也不足為奇。

  她冷眼看著外星人在廚房對著燒焦的零星殘骸嘶吼,像極了聞到地雷的機警獵犬,但那只是一台烤麵包機。因為在吐司跳出的瞬間,隨著「叮」一聲響,外星人尖叫著一掌引爆烤麵包機,餘下殘骸是呈現半融解狀態的焦黑金屬零件且發出刺鼻臭味,而吐司的遺體早已燃燒殆盡。

  外星人的雙眼遲疑地看著她,他發出乾笑企圖掩飾自己差點燒毀廚房的事實,「呵、哈哈!呃……我的錯。」

  「清乾淨。」冷冷丟下這句話,她不打算幫忙、也不想知道外星人將會怎麼做,逕自出門去。

  才踏出門,寒冷氣流就令她打了個噴嚏,她揉揉鼻子,戴上口罩,仰望刺眼陽光,卻覺得那太陽像紙糊的一樣感受不到溫暖。今年的冬天忽冷忽熱,外出時必備傘不麻煩,但要怎麼穿衣總是猶豫不決,她經常在大太陽底下抱著厚外套抹著汗,或是穿得太過單薄而在寒風中縮緊脖子。在她所居住的城市,這變幻無常的天氣一點也不稀奇,可從來都無法習慣。

  另外一個無法習慣的事情是,每當她察覺到那對漆黑的犄角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心臟總是差點跳出來。那名異星人曾告訴她,他掩蓋了自己的真實型態,來到這個星球時披上了人類樣貌的外皮,隱藏在人群中在此生活,「ダイショウブ、モタイナイ!」他試圖用新學到的語言表達自信,但這句話的程度就跟他的偽裝一樣彆腳。「お前、『大丈夫、問題ない』って言いたいでしょう?」雖然很想這麼質問他,但她當時還是將這句話吞下肚,瞪視著那對犄角良久,才吐出她對異星人的建議:「如果你看不出地球上的人類沒有雙角,那我覺得你在進修自己的偽裝能力前,應該先矯正你的外星人視力。」

  外星人那對異於常人的尖耳及獠牙相當顯眼——因為任何事都會引他發笑——再加上他的人類型貌非常好看,蒼白肌膚、湛藍瞳眸與超出東方人標準的修長身材,即使鋸下頭上雙角,他的外貌在這個國家也必定引人注目。所幸這個城市的居民都很遲鈍,或是他們已經看慣了奇裝異服的年輕人,對頭上生角的英俊男性頂多投以好奇眼神,而不會進一步探究這人的怪奇之處。她看到外星人正興奮地看著百貨商場櫥窗裡的商品,她緊張地左顧右盼,確定路人雖然對這名男子投以注目但沒有上前關心的意思,趕緊走到他面前。

  「哇!呃……Hi!竟然會在這裡碰到妳!喔,我發誓,我已經把廚房清乾淨了!嘿,妳該不會跟蹤我吧?呵哈哈!只是玩笑!」

  口罩下的臉張嘴想要戳破外星人欲蓋彌彰的玩笑,但還是忍住,先質詢他近乎愚蠢的粗心:「你應該知道你出現在人潮多的場所就像六月四號走上天安門廣場的維尼熊一樣天真。」

  「嘿,妳是說我像維尼熊一樣可愛嗎?喔,妳嘴巴真甜!」

  俊俏外星人的燦笑實在過於刺目,她閉上眼按著額頭,覺得失眠而導致的偏頭痛又再次發作,二話不說只得拉著他離開,也不理會一路上外星人對各種櫥窗和商品櫃的驚喜呼叫,只想快點找到人少的地方避人耳目。

  這名異星人曾說自己是冷血動物,他確實總像飢腸轆轆的吸血鬼一樣面無血色,並且肌膚就跟她在冬天時的手腳一樣冰冷,但他們快步穿越幾個樓層後,外星人的手腕變得比知名水果牌手機經過五個小時運作遊戲軟體後還要燙。

  她拉著外星人走出百貨公司,在走入鄰近公園時放開他的手,在這個帶陽光的冷天有些人在公園散步,但不算太多,她領著他走在林間步道,希望多少能掩飾他頭上的雙角。

  「Touch grass!這就對了!我一直都在說這對妳有好處,妳不是在工作就是窩在家裡,曬曬太陽、呼吸新鮮空氣,好好享受大自然,你們人類應該要珍惜你們擁有的資源!」

  「如果你親眼見到有人放任自己的狗在草叢棒賽你不會有興趣摸草的。」她看著一位老人家溜著他的柴犬,手上卻沒有牽繩,任他的毛茸茸寵物在樹叢裡奔走叫跳,嚇到了路經公園、正拿著手機講電話的一名女性。「我只是想問為什麼你會大搖大擺出現在人潮多的地方,就算這是一個NASA或FBI都沒興趣涉足的小國家,你也太囂張了。」

  「Come on!我可是高智能的種族,居於宇宙生物鏈頂端,在一族中是最為狡猾、最殘忍的王子!沒有必要擔心我被發現,也沒人能妨礙我探索這個星球!」裝可愛地眨著左眼,外星人露出尖銳的白森森獠牙笑著,以為用迷人的笑容能表現他尊貴又使人畏懼的出身。

  「對,王子病重症患者。」她心想,但還是按下吐槽,回到問題:「所以你到底在這裡幹嘛?」

  他的藍色雙眼開始游移,「呃,只是到處晃晃……買東西什麼的……」

  「買什麼?網路買不到?看過實體才能買?」

  「喔!好吧,妳抓到我了!」他搔抓腦袋上亂翹的黑髮,「我只是想要挑一些禮物。看看妳,連聖誕節、新年都在工作!這太瘋狂了!為什麼妳不像其他人一樣和朋友出去玩?不和家人一起慶祝什麼的嗎?妳應該要有更多休息和娛樂!」

  「別人放假時我就在休息,我在家休息時就在進行我的娛樂。你打開Steam就可以知道我在冬特買了多少遊戲,上面也有紀錄我花了多少時間在玩哪一款遊戲。」口罩下的口氣毫無情緒起伏說著:「我還知道你昨晚在玩《心跳文學社》玩到凌晨三點多。」

  外星人的注意力原本被樹梢上吱吱叫的鳥兒吸引,但聽到後面一句又驚訝地轉過頭來看著她,「妳偷窺我!喔,妳想表達關心不必這麼害羞的!等等,妳比我還晚睡?比我還早起?」

  不理會他的疑問,她強硬轉回話題:「你想要送我禮物?」

  面對她懷疑的眼神,外星人回以如常的爽朗笑意:「呵哈哈!驚喜!喔,雖然我還沒買。但、我們可以一起挑禮物!」他笑起來時雙眼瞇起漂亮的曲線,「每個人都應該要有聖誕禮物,我可以幫聖誕老人補償妳!而且每個人在迎接新年時都應該要快樂!」

  「我說了,我給自己買很多了。」她翻了白眼,「而且我在工作以外、不用替外星人操心是否會曝光的時候都很快樂。」

  「妳是說妳總是在想著我嗎?」

  「我是說我一個人獨處時都很快樂。」語速快得讓異星人來不及沉浸在會錯意的滿足中,她很努力地壓制外星人時不時的口無遮攔,「我知道你外星人王子好野、不缺錢,雖然那不符合你嘴上說你自己的中二魔王人設,但你喜歡散播快樂散播愛不需要顧及我這平庸社畜。我會顧好我自己。」她輕嘆了口氣,「而且我也希望你別再嘗試做那些黑暗料理。想毒死我也不要這麼明顯好嗎?」

  「妳不喜歡吃來自我母星的料理沒關係,但別這麼說嘛!」外星人嘗試表達善意,靠近她低頭笑著輕語:「妳教導我很多有關這個星球的知識,我只是想對妳好。我很少看到妳笑,我希望妳快樂,只是如此。」

  刺骨冬風掃過樹林,冰寒氣息襲上她的鼻腔,她推開高大的異星人並後退一步,別開臉輕聲打了個噴嚏。她拿出自己的備用口罩想換下臉上的,一雙大手卻伸過來替她摘下口罩。外星人刻意收起他戴著鋼爪的食指,修長手指和大掌在她眼前幾近掩蓋所有視線,指腹上因為長時間彈吉他而生出的粗繭紋路在她面前何其清晰。他替她將口罩扔進垃圾桶,在林隙投下的耀眼陽光中對她微笑。

  那嘴角彎曲的弧度襯著柔和日光,幾乎讓她錯覺這冬日是和煦暖和的。

  她極為迅速地戴上新口罩,轉過頭去假裝自己在觀察四周,「只要你別帶給我麻煩就是對我好了。我可不想被政府機關查水表,窩藏外星人可不是上垃圾新聞一星期就會了結的鳥事……」口罩下她咬著唇,止住說出可能傷害他的話語,「打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留下你。」她想。

  「今天我有事,不能陪你買東西。」她微微偏著頭,斜視他表現自己的傲慢,「希望真像你說的你能顧好你自己,被逮時可別招出我。」

  接著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原地,不想再讓傻笑宇宙人的樂觀佔用自己的時間。偏偏他的笑聲清脆又響亮,即便風颳著林葉颯颯作響,也無法遏阻那蠱惑人的嗓音往她腦裡鑽。

  然而她口中的「有事」卻只是躲在舊書店打發自己這一天的時光而已。她縮在書店的角落,因為灰塵的關係老覺得鼻子很癢,手上拿著《過於喧囂的孤獨》,卻想著究竟該不該買櫥窗裡的《馬黑坡風雲》。那本絕版書看起來非常破舊,卻標著不可思議的價格展示在那。

  「我努力將自己擠進壓力機裡,曼倩卡的笑聲卻企圖勾引我脫離廢紙堆。」

  當她離開舊書店時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唯一買的一本書卻是王爾德的短篇集。在她的書櫃裡有一本一模一樣的赫拉巴爾著作,所以她沒有興趣再買一本,而且她決定找個時間再看一次《賽德克‧巴萊》,因為她真的不願意買一本斑駁到翻了會掉頁的書,只好以這種方式安慰自己。

  「快樂王子褪盡一身珠寶黃金只為世間創造歡笑與快樂,但人世醜惡依舊,即便他心碎離開世間,也被迫成為上帝的奴僕。」腦中響起異星人王子的美妙歌聲,她無法抑止自己鑽牛角尖:「為什麼要離開你縱情享樂的王國來到高牆外?你應該要帶來恐怖和絕望,結果你說你膩了,要換另一種方式征服星系。結果遭受折磨的是我。」

  對一個長期睡眠障礙的人而言,她相當明白自己在晚上喝咖啡不是明智之舉,但提升腦內啡抑制沮喪感與內心的痛楚有其必要性,縱然她明知咖啡因代謝後所感受的空虛更甚。她將空紙杯扔進垃圾桶,看著手機上的時間和外星人發送數十條她完全沒讀的訊息,才踏上不甘願的腳步回家。口罩內的吐息還殘留著咖啡的堅果香,使她與早晨時自己沖的那杯比較起來,最先憶起的卻是外星人的聲語。他笑著說想為她做早餐。

  「毫無預警地,曼倩卡舞動著她的裙擺闖進我處理廢棄物的地下室,」她憂傷想著,「她的笑語美得不像人世所有,就連壓力機的運作噪音都隨之沉抑。我本來只要像個無機能的廢物一樣不帶情感再作業三十五年,如今卻因為她的香味混入我的咖啡使我患得患失。」

  夜裡的寒意逼著她緊縮肩頸,口罩裡因鼻息而凝結的水珠使她感到不快憤而收起,將自己的口鼻暴露在迫寒冬夜,「我應該對曼倩卡潑糞逼迫她離開。如今她的存在時時提醒我的懦弱,使我更加羞愧又憤世嫉俗。」她的嘆息凝成陣陣白霧,像是訴諸憤慨,卻又隨即消逝,如同她所有道不出的心聲。

  走到自家門口,看到透出窗的燈光,步伐卻遲疑起來。這是一個冷冽無雲的夜晚,天空掛著皎潔滿月,不像白天時刮著冷風,此時的空氣被寂靜凝滯,儘管時間還不算太晚,但這種住宅區小巷子的任何聲音都響亮得足以令人嚇一跳。

  還不算太晚,她想,還沒過零點對她來說都不算太晚,她仍然可以去K書中心或速食店打發時間,反正她今天就是不想再看到他。「I think I died a long ago, and you are my eternal punishment.」她渴望將這句話用力砸在外星人無害的笑臉上,卻僅能捏著心口,在心底大聲撻伐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孬種。更何況,她仍苟延殘喘於這個人世,縱使她知道candy mountain的方向,也不會有勇氣竊取一兩顆藍色糖丸,因為她的理智遠遠凌駕著負面思考,而不抱有任何妄想。

  轉過身去背離自己的家,但她沒有踏步離開,因為視線所及的景象實在太詭異:昏暗的巷角內漂浮著艷麗的青綠色光芒,隨著急促的腳步聲漸漸逼近,她才看那兩道微光來自一對烏黑犄角。明白自己看到什麼後她輕聲咂嘴,這時候看到來自異空間的火焰都要比這名異星人要來得好。但她仍疑惑外星人為何向著這方向奔跑而來,並失去了以往從容的笑臉。

  外星人緊皺著那張好看的臉並不停喘氣,他在她面前止住腳步並對她大聲喝斥:「為什麼不回我訊息?妳到底去哪裡了?」他的怒氣使她錯愕愣住而無法回話,「妳知道現在幾點了嗎?我到處找妳都找不著,妳知道我有多擔心妳嗎?」

  不論過去她如何對這名外星人取笑、譏諷、抑或冷言冷語,他總是一笑置之,從不見過他生氣或哀傷,現在他卻大發雷霆,使她驚愕地一時間忘了回應。

  「妳怎麼不回答我呢?等等,」他抓住她的雙肩,「妳該不會受傷了吧?還是妳的手機壞了?妳跌倒了?妳被攻擊了?妳被毒啞了?」

  她推開外星人的小題大作並讓自己看起來如常冷漠,「沒事,我只是……我去書店,但是看書看到忘記了。我很抱歉沒注意到你的訊息。」

  「那就好。」他鬆了口氣,但隨即又板起臉:「妳總是太過專注自己的事情而沒注意周遭對吧?嘿,也許妳該想想妳的朋友會擔心妳,好嗎?」

  她撇著嘴,「你沒資格說我。你會在任何時間拿起吉他或貝斯然後玩到忘記時間。」

  「呵哈哈!妳說得對,妳很懂我,而且妳總是會提醒我忘記的事,」縱然是在夜晚,他的淺笑依舊使她難以注視,「妳總是那麼貼心,而且設想周到。」

  緊抿著唇,她移開目光,「因為你又蠢又單純非常容易看透,地球人刻薄、卑鄙又陰險,在你的腎臟或是雙角被割下賣掉前快逃回你的母星吧。」惡毒的嘲諷依然只收在心頭,因為她實在不忍心澆熄他的友善。

  「既然你站在這裡,」她指著屋內的燈光,「為什麼裡面的燈亮著?」

  「呃,你知道的,早上我急著清理廚房,然後我想幫妳買點東西,所以我有點興奮……嘿!妳看我給妳買了什麼!」急著轉移話題的外星人摸索手上紙袋裡的東西,因為他過於著急手上的東西全掉到地上,她想幫他撿起,分心的剎那被外星人一把拉近,使她撞到他的胸膛。

  還來不及搞清楚發生什麼事,她總是極力避免直視的那張臉就這麼突然貼近她,僅有幾吋的距離使她屏息不敢呼吸,幾乎僵住身軀無法動彈。在這瞬間,這名地球人因為被外星人擒住而腦中一片空白。

  她很慶幸圈住她的不是觸手或是任何書籍、影視中有關外星人的黏稠想像。異星人王子為她圍上了一條柔軟的深綠色圍巾,並帶著期待笑容看著她。

  「天氣太冷了!北半球的冬天都是這麼冷的嗎?明明沒有下雪!妳應該多穿點,妳看,妳的臉都凍傷了!」他伸手想觸碰她的臉,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臉色不同平時蒼白。她撇頭閃開外星人的關懷,但他還沒放開為她套上圍巾的手,使她這次無法完全逃開。

  「你……大可不必。我自己有圍巾,只是出門時沒圍上。」

  「但是現在妳的衣櫃多了一條又暖又漂亮的圍巾了!等等,妳不喜歡這個顏色嗎?還是妳不喜歡這個款式?」

  「你這……」微張雙唇,她的腦中充斥著各種辱罵異星人王子的詞句,但圍上圍巾後她確實感到很溫暖,或者該說,太熱了。這使她終究放棄言語霸凌而閉上嘴。她揉捏著頸上圍巾,並將圍巾上提掩住自己的半張臉,再次吐出的話語連自己都覺得柔軟過分:「我沒有那樣說。謝謝你。」

  「太好了!如果妳快樂的話一切都值得!」

  他總算放開手,但那雙眼中的真誠使她有些留戀這個距離而不想退開。她可以清楚看到異星人尖耳上的漆黑耳飾映著月光,他大大裂嘴綻著極開心的笑,在今晚的盈月下彷彿比白日時的要更加閃耀,她猜想這名外星人可能在自己的地球人外皮上施了魔法,使她錯覺就連他的雜亂黑髮都輝映著銀河般的絢麗光彩。

  地球人很快恢復冷靜,她彎腰去撿他落下的物品,接著聽到他的大呼小叫:「喔不!我完全忘了那個!我希望那個蛋糕沒有搞砸!」

  「蛋糕?這是個草莓蛋糕?」她聞了聞袋子裡噴出外盒的奶油這麼猜測。

  「我猜妳喜歡,對吧?我知道今天妳看著它!喜歡為什麼不說呢?我為妳買下它了!」

  但那只是幾秒鐘,今早他們經過那個櫥窗時她多瞄了幾眼,實際上她並沒有特別注目櫥窗裡哪個蛋糕,但他猜中了她的喜好。

  「是啊,你買下這個蛋糕然後摔爛它了。」她打開紙袋讓他看到變形的蛋糕盒以及滿袋子噴濺的奶油。

  「不!我的天啊!」外星人抱頭慘叫著,「那家店現在還開著嗎?現在這個時間應該用跑的?」

  他轉身就想跑開,衣袖卻被她扯住。他疑惑望著她,她只是說:「不用了。」

  看著懷內的扭曲蛋糕盒,她不難想像裡頭的蛋糕已被摔成稀巴爛,但她卻笑了,皺眉帶著苦澀笑著說:「我很感謝你,在這個日子送我這個蛋糕。這就夠了。」

  「妳認真的嗎?」他瞪大了眼,「說不定這塊蛋糕已經毀了!」

  「但我想還是可以吃的,而我從不浪費食物。」她垂下眼簾,淡淡說道:「妳永遠也無法求得完美,僅僅擁有便已足夠。」

  在外星人繼續投出困惑前,她緊接著繼續說:「但我沒辦法吃太多甜食,你可以跟我分一半。如果你願意的話。」

  「那當然!」他笑著一口允諾,「為了挑禮物我到處跑沒吃什麼東西,等等我可以煮一些——」

  「だが断る。」她放開他走向住處,「隨便弄點什麼吃的都可以,我可以不追究你忘記關燈這件事,你不要搞你的家鄉料理出來就好。」她停頓一下,「如果你想玩瑪利歐賽車我也是可以陪你。」

  「真的?Let’s GO!」

  聽著外星人因為可以一起玩電動遊戲而激動地又笑又叫,使她越來越不相信關於異星人王子那一套「血刃無數生物的血腥魔王」人設。

  但怎麼樣都比在舞池躍動的曼倩卡卻受到侮辱以及卸下虛華為大眾奉獻卻失去自我的快樂王子要來得好。而她一直都待在六號病房,這點永遠也不會改變,她樂於沉浸於綺麗的失序中,畢竟她在現實面的理智從未放棄對她批判,她不會蔑視痛苦,只會與苦痛同在。只要她在這天有個蛋糕稍稍麻痺痛覺就好了,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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