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無雙]梅香-香遣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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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膝蓋的僵疼令荀攸忍不住發出咕噥，叔父見他年紀小難以忍受，便讓他去歇息。年僅十三歲的荀攸繃著臉，站起身時雖有些不穩，但還是向親長們躬身致謝，離開靈堂。直到走至廊下，身周都沒人了，他才坐下，開始搓揉雙腿。

　　揉著腳同時，心頭埋怨祖父生前的一位部屬，該名下屬來問悼時，竟在訪問人潮中撞倒久跪的荀攸，當下無法叫出聲，只能隱忍。對這樣年紀的孩子，這種性格實在難得，但在荀氏一族，謹遵禮法是應當之事。

　　「害我疼痛至斯，定當還以顏色！」他心頭這樣憤恨想。

　　靈堂上的煙香並不好聞，苦澀至極。他咬著唇，在月夜下仰首望上庭院已開綻的一枝梅，料想是發放過早，霜雪重覆，無法散香。整間宅子都是香灰味，嗆得令他掉淚。

　　「攸。」

　　寧靜夜裡，一道輕聲叫喚。他嚇得跳起來，卻又因腿軟而跌坐在雪地裡。一隻小手展在面前，他詫異抬頭，站在白色月光下的漂亮男孩，正憂心望著他。

　　是小他六歲的堂叔父，荀彧。荀攸沒有接受幼小堂叔的好意，難為情地從雪裡掙扎爬起，努力穩住身，如常向長輩作揖行禮，「彧叔叔。」

　　「攸沒事吧？你看起來不太爽快，有跌傷嗎？」

　　面對這般熱絡關切，荀攸不太習慣而有些臉紅，搖搖頭說：「我沒事，只是有些累。很晚了，叔叔怎麼不去休息？」

　　荀彧沒有回答，只是坐在廊下，拍拍荀攸方才坐著的位置，「守靈辛苦你了，坐下歇著吧。」

　　僅管有些彆扭，猶豫稍許，侄子還是順從堂叔坐下。因為祖父的喪事，荀攸在最近才第一次見過這位堂叔。荀氏親族眾多，荀攸這一脈卻不順遂，人丁少且生活簡約；與侄子相較，這位堂叔從小養尊處優，生長在士族豪門間，小小年歲卻談吐成熟、優雅得體，更像諸侯世家的貴公子。

　　「我只是睡醒出來解手，恰好見到攸在此。」年幼堂叔向比他高的侄子伸手，拂去雪與泥，笑道，「見攸如此穩重，堂伯父在天之靈一定倍感欣慰。」

　　這話使荀攸胸口感到疼痛。想到早逝的父母、想到甫過世的祖父，酸楚湧上喉間，抱頭蜷縮身體，強忍著不哭出聲。

　　悲傷與慚愧充斥在胸間，縱然自己還是孩子，但士人不該如此無禮。才想著自己令堂叔困窘，突然感到衣袖似被拉扯，想出聲詢問卻被小小臂彎抱在懷裡。溫暖及芬馥香氣壟罩住他，令他幾乎忘記現在是深冬時候。

　　「對、對不住！」稚幼的荀彧撫亂了侄子的髮，淚水落在荀攸臉上，小臉紅脹著，看來極為自責難過，「我沒想到攸的心情而失言了，我很抱歉……」

　　荀攸沒有發語，他閉上眼，緊抱住這小小的身軀，埋首在堂叔懷抱裡微微啜泣。荀彧心疼看著年紀比他長的侄兒，拍著他的背，柔聲安慰：「攸不難過了，叔叔在這、在攸身邊……」

　　良久，懷裡的大孩子才止住淚水、停下咽聲，他放開堂叔，用袖子用力抹臉，低下頭小聲懺悔：「侄兒失態了，讓叔叔難堪，對不住。」

　　「沒那回事，是叔叔的錯。攸既成熟又堅強，真了不起。」嬌小堂叔梳順侄子的亂髮，自己鼻頭還有些紅，卻對荀攸投以欣慰笑意。

　　「叔叔您這裡……失禮了。」荀攸拿出手巾，輕輕擦拭荀彧的眼角與鼻子，堂叔查覺自身方才還掛著鼻水，不好意思而羞紅了臉，但看侄子的淺笑，也忍不住莞爾。

　　當寒風襲來，他倆的衣裳髮絲飄起，在他身側，荀攸又聞到了那股香味。他吸吸鼻子，「叔叔身上好香。」

　　「是薰香，方才我房裡還點著呢。」

　　比之靈堂前的煙香，要好聞太多了。荀攸想到跪在地面的冰冷觸感，現下待在室外與這小小堂叔偎在一起，反要比在廳上守靈時要舒適暖和。

　　雪落聲打斷叔侄，梅枝上覆蓋的霜雪因重量掉落，紅梅得以在光耀下開展紅瓣。荀彧那稚嫩童音讚嘆著：「這梅開得真急，在這樣的霜寒時節僅僅一枝，反倒有些雄姿呢。」

　　看堂叔抱手揪裳，荀攸站身牽起荀彧，「夜深天寒，叔叔該睡了，我陪您回房吧。」

　　任侄子牽著在廊下走，荀彧笑著說：「我也會一直陪著攸的。我是叔叔嘛。」

　　稍微收緊了握這小手的力道，荀攸沉浸在那份令人安心的香息中，冬夜仿如暖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