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很空虛。
上一秒前我在想什麼?我在做什麼?引以為傲的記性突然惡化,像是中風、像是老人痴呆,我可以呆坐在電腦前數小時,只為了記憶,然後忘卻。
然後我的編輯會要求我休息一陣子,並定期去看醫生,直到冬日結束、直到春色盎然、直到夏季再次燃起活力。然後再度要求我繼續寫稿子,他嗎的該死的稿子。
電腦中的存稿看起來像是另一個世界的文字,那些瑰麗絢爛的詞句很詭異,在我眼裡看來似是邪惡的咒文。存檔日期是上個月。在這短短一個月內,我變得連我也不認識自己。
顥爾說,我如此重覆病情已有數個年頭,只是我少有自知。他說這次躁期與鬱期的交替有些迅速,不是好現象;他說我先前一天的睡眠時間,是現在的十分之一;他說我這個週期的健康狀況還算可以,體重的落差不到十公斤以上;他說我先前天天和男友做愛,現在連見他一面都感到噁心。我會跟顥爾講我的性生活嗎?
顥爾說,我要是再睡下去,不只會發霉,連屍斑都要浮出了;他說,我要是再繼續拒食,不只會瘦到剩皮包骨,連血都要流不出來了。
但若是不繼續沉睡,我會無法抑制自己的悲傷感而開始哭泣;若是吃下任何東西,會因無法遏止的嫌惡感而大吐特吐。
我覺得……很痛苦。
上一秒前我的胸口很痛,而我當時是拿著刀子劃開手臂上的舊疤。這個疤從哪裡來的?像是風化中的殘骸,漸漸消失在肌膚上與腦袋中。或許下次看到這個痂,我會記得是此時所刻下?
我的編輯不再要求我的稿子了,我的醫生認定我的精神狀況再次出了問題。是江郎才盡?抑或黃粱夢盡?我只知道我再也無法敲鍵盤,就連絕望的呻吟也無法留下足跡。
「不對,妳不是現在才有問題,妳一直都有問題。妳不是沒辦法敲鍵盤,是目前沒辦法再摔鍵盤。妳知道鬱期來之前妳換了幾組鍵盤和滑鼠嗎?十組!他嗎的十組!妳幾乎每星期就要摔壞一組滑鼠鍵盤!妳看到那邊裂成兩半的鍵盤了嗎?妳看到那顆被五馬分屍的滑鼠了嗎?幹!裡面有三組是我的耶!妳什麼時候才要賠我啊?這還算好的咧!妳在工作時摔爛了一個茶壺和八個杯子,鋼壺和馬克杯耶!妳根本金剛芭比好嗎?然後妳教授說他有兩本書被妳燒了,還是在他的辦公室燒的!結果整間辦公室的書都被灑水器噴溼了!妳現在覺得很痛嗎?妳之前對他人造成的痛苦更多好嗎?」
我覺得……我覺得所有的一切都讓我憤恨。
顥爾討厭我,編輯嫌棄我,醫生看不起我,教授厭惡我,老闆同情我。而我恨他們每一人。我很想撕開每一張臉,我很想在每張臉孔上都塗上我的血,告訴他們:你們很吵!我很痛!別再來煩我了!生活令我厭煩,活著感到痛苦,因此生命令我憎恨……
但若是顥爾的臉爛了,我會很難過、很難過……我不希望顥爾死掉,我也不想對他發脾氣……到頭來,我的裁決仍舊下在自身。看著自己慘白的肌膚綻下血花,才有那麼一絲絲暢快。
然後再次陷入深深地自憐自哀中。我是個廢物、我是垃圾、我……
可是,我還是想活著……
2013年1月23日 星期三
躁期過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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