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語症

　　　　無語症
　
　
　
　　這次的研究調查，是到一個偏遠的藍色星球上。之所以挑選此處，是因這個星球有著相當程度的文明，但仍不及我們的科技，故這個星球上的生物都不知有異星生物存在於這個宇宙；這一點將會大大地推進我們的進度。這代表我們在考察中受到的阻礙並不會太大。
　
　　一如往常的考察手法，我們偽裝成這個星球在所有能力上平均起來最為優等的生物的模樣，潛入他們的社會中，用最有利的身分、以最不容易遇到困難的方式探討這個星球。
　
　　而這份研究報告，正是要討論這些用兩隻腳步行、大腦發達且擁有高度文明的生物，他們所染上的一種疾病。
　
　　在此之前，我們必須先概略說明這種生物的各個層面。
　
　　這些「雙足者」自詡為這個星球的統治者，他們腳踏於岩石與塵土之上，汲取著水與空氣，自認為是這顆星球的擁有者。這些生物在這顆星球上存在的歷史並不長，但這裡的文明與科技是拜他們所賜才得以如此進步；我們看到這些「雙足者」驕傲地征服這顆渺小星球的一切，並以此自豪。
　
　　「雙足者」雖然不多，種類卻很複雜，連帶地影響了他們的社會。有的「雙足者」社會原始、落後，有的卻文明、進步；他們是一支多樣化的種族，分化出各種不同的群與制度，遵循其所屬的規範生存。
　
　　但無論哪一種長相、哪一種居住地或哪一種文化的「雙足者」，都信守著……不，應說是都罹患了一種病症。
　
　　「無語症」，我們這麼稱呼它。
　
　　「雙足者」從來都不曾注意到，他們種族全體都染上了這種不治之症，而這種疾病從他們的祖先出現在這個星球上時，就已深植於他們的血脈中。
　
　　很顯然，前面用「染上」這個詞彙是錯誤的。這是一種遺傳性疾病。
　
　　「無語症」究竟是什麼樣的病呢？正如同我們取此名的用意，「雙足者」患了這個疾病，因此而「無語」。但這裡並不是指字面上的意思。「雙足者」會說話，而且他們的語言複雜且多樣化；但是，他們並不是無時無刻都在說話，更甚者，在應該發聲時，他們寧願選擇沉默。
　
　　從他們誕生之初，這種現象持續至今。若有一名「雙足者」被其他的同類欺侮、傷害，被害者以及旁觀者可能不會反擊、不會斥駁；他們常常不發一語，任由他們社會中所謂的「邪惡」橫行霸道。有一個族群，他們公眾的利益與權利被階級較高者剝奪，他們會不滿、會埋怨，卻不見有任何一者走出對抗壓榨者。
　
　　有的時候，這種對立的狀況會發生在國家之間的糾葛；我們注意到，弱小的國家不曾發表強國施加於他們之上的迫害，他們迎合、諂媚，縱使心懷憤恨，也不敢出聲反抗。
　
　　這種情形或許屢見不鮮，但這並不代表他們認可這種與「正義」背道而馳的行為。在更多時候，我們觀察到，有些「雙足者」鼓起勇氣反對錯誤，辭嚴義正地指責罪過，他們善良的同胞們卻要求這些發語者停止那些正確的言行；他們認為，「發語」並不會得到應有的補償，甚而會危害到他人。他們不以為錯誤是正確，但也以為正確為錯誤。
　
　　他們畏懼、怕事，恐慌任何的意見或反對將招致滅頂之災；他們或許曾因此而失敗，卻也不再嘗試提起勇氣。祖先、血親、同胞以及社會這麼諄諄教誨著：大風吹倒梧桐樹，自有旁人說短長；而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
　
　　漸漸地，不再有意見，不再有反對；沒有指責，沒有制裁。弱者為強者侵犯，低層者為高層者壓迫；規矩為偏邪誤導，律法為違逆施行。典範不過荒謬，善行淪為罪惡
　
　　他們不再發言，他們寧可閉嘴。他們保持緘默，他們選擇「無語」。
　
　　我們並沒有實地去驗證他們的基因是否有所差池，但經過長久下來的考察，我們堅信這種習性已成為「雙足者」血統傳承的一種根本；縱使命脈不存，先人與環境仍然不曾停歇地耳提面命著。
　
　　儘管我們不以為「雙足者」們對自己的病症有所察覺，但那也無妨；這種疾病是他們自己的抉擇所招致，此疾的病原體之所以在他們的基因中流傳了數千年，亦是這些「雙足者」所刻意促成。
　
　　「無語症」的徵狀依然存在「雙足者」的歷史社會，「雙足者」的懦弱仍舊仰賴「無語症」而逃避責任，這些現象在這個星球上短期內應該不會改變。我們保守估計，在這些用雙腳走路的智慧生物絕種前，「無語症」不會受到滅絕的威脅；這也意味，我們期待這種生物滅亡後，這個美麗的藍色星球上其他的生物不會遭受到同樣的傷害。畢竟，其他的生物並沒有這麼聰明。
　
　　以上，是「無語症」的研究報告。
　
　
　
　　　　無語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