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7月21日 星期二

遺書




    遺書


  「我恨你……」
 
  她一面低喃著,一面扭曲著墨水,在白紙上刻印詛咒。
 
  淚水從面頰上滑下,她任由那一滴滴水漬糊了墨跡;她覺得自己可憐又可悲,憤怒地將濕潤的紙角給撕爛。
 
  她這麼寫著:「我恨你!你為什麼要拋棄我?你為什麼不愛我?我對你付出的關懷和真心,你都不在乎嗎?過去的甜言蜜語,都將灰飛煙滅嗎?我好恨、我很恨你啊!因為你一點都不在乎我!」
 
  停筆,她放下筆桿,持起一旁的刀子,在自己的左手腕上輕輕一劃,豔紅色的血珠從那小縫中掙扎著,這些小珠子沆瀣一氣,一個個串聯了起來,汩汩流出;她咬著牙,舉起刀再一次落下──用力、準確,她的左手腕張著血盆大口,像蜘蛛一樣,傾吐紅絲。
 
  「呵呵呵……」
 
  她淒然笑著,得意地將血花烙印在紙張上,血色覆在墨色之上,渾濁在白紙上蔓延著。
 
  放下刀子,她拿幾筆繼續一面寫著、一面複誦:「我恨你!你可知道我多麼悲傷?你可知道我多麼痛苦?你看到這些血跡了嗎?我好痛、好痛啊!而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她再一次舉起鋒刃,好似她的左手腕是她的仇家,她瘋狂地一刀、一刀接著一刀,眼前的血花淋漓早已麻痺了她的神經,她一點都不覺得痛;她覺得好痛快,她看著自己被刀鋒搗爛的手,放聲大笑著。
 
  笑著、笑著,她寫著、寫著:「哈哈哈哈!你知道嗎?我的死都是你造成的!都是你害的!因為你的不仁、因為你的殘忍,你害我走上了這條路!我恨你、我恨你!」
 
  墨跡逐漸凌亂,她覺得地面也隨著她打翻的墨水而顛覆,視線像是無法對焦而模糊不清;燈光忽明忽滅,她突然從高空墜落,而黑暗吞噬了她的知覺。
 
  片刻,她緊握住自己的神智,艱難地攀附著身邊的東西;她迫使自己的視線聚焦,摸索自己的聲音,總算把握住被她折磨得不成筆形的代言者。
 
  她哭喊著:「我愛你啊!我好愛好愛你!我需要你,求求你,關心我好嗎?求求你,就這麼看著我好嗎?不要讓我孤獨、不要讓我寂寞──我好痛!你在哪裡?好冷、好冷──我需要你啊、我愛你啊!你在哪裡?我不想恨你啊!可是我好痛、我好痛!你在哪裡?我愛你啊!不要拋棄我!拜託你,看著我!好冷啊──我一直都待在你的身邊!我愛你啊──看著我好嗎?我好需要你!我好痛──
 
  我恨你!我愛你啊……」
 
 
 
  她死了,一個月後才在家中被發現。她的屍首當時已經腐爛得不成人形了,但遺書的字跡仍是能辨認的。
 
  儘管如此,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她是為誰而死。沒有任何一個人,因這封遺書而良心不安;沒有任何一個人,因這封遺書而影響到他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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