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 第一人稱
我從這個城市流浪到下一個城市,吹奏著我最自豪的樂音,尋找著認同我的人,尋找著我的伯樂。
然而,我從未遇到那樣的人,願意靜下心來傾聽我的需要,用鼓掌聲表達彼此心中的共鳴。
我一直在流浪,一直在尋找。然後我來到了這個城市,哈美倫市。
很顯然的,我依舊是名過客。
哈美倫的吹笛手
熱鬧的街道上有販賣飾品的攤販,有表演雜耍戲的小丑,還有像我這樣吹奏樂器的街頭藝人。喜愛表面虛華人們會購買飾品,想要一時歡愉的會光顧小丑,卻沒有一個人是因為欣賞我而停佇,頂多是同情而擲出微不足道的錢財。
在橋下,我躲避著風雨,與流浪漢一同奢望溫飽,但其實我更渴望能有人願意注意我孤獨的笛音,告訴我並不寂寞;然而,我從那個城市流浪到這個城市,我早已習慣失落。
我拿起我的笛子,吹奏著我的樂曲,只有陰溝裡的污穢鼠輩圍著我;或許只是牠們只是好奇心驅使,但我還是將自己僅剩的一些食物分給這些外貌醜陋的小東西。
我注意到,骯髒的臭水溝不只有老鼠,還有人類。他們的屍體,與鼠輩們共同分享同一條黑水溝。
他們說那是鼠疫。老鼠將細菌或病毒藉由食物或水帶給人類,人類就一一喪失生命,總算承認自己的脆弱,並且才了解小東西們的影響力。
街道不再熱鬧,取而代之的是驅之不去的惡臭與太過佔空間的屍骸。
我還是拿著我的笛子,吹奏著我最自豪的樂曲。
有人注意到我。
有人說我的樂曲獨樹一幟。
有人說我的笛音能洗淨醜惡。
有人說我簡直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
在邀請我為他們吹奏天籟之時,他們也意外發現到鼠輩也為我的樂曲所吸引。
於是他們請求我,不僅洗滌他們的心靈,也希望能讓哈美倫市回到往昔的潔淨,用一大筆金子與永遠的傾聽作為祈願的代價。
曾幾何時,他們的讚美與鼓掌聲比起我自己的樂音還要悅耳、還要令人動容,所以我搖曳著我的笛子,答應了他們的要求。
我開始吹奏淨化之曲。從輕快的小調到高亢的變奏,從橋下水溝到鄰近外地的界河,從噁心的市中心到幾乎不受污染的郊外;我帶著那些老鼠們,從歡欣共舞到迎接死亡。
他們從出生的臭水溝,跟著我,走到了深不見底的大河,所有的老鼠都淹死在那兒。
但這城市還是很臭、很骯髒。
他們則是一直都很污穢。
並沒有如當初所約定好的金子,甚至連一分銅板也不肯施予;他們也不再圍著我,不再聽我吹奏。
他們只要現在這個結果,當初的欣賞與承諾什麼也不是。
原來如此。原來,除了那些老鼠,從來都沒有人認同我。但我最憎恨的是,他們欺騙我只求伯樂的心,從未站在我的角度去設想,一個人被「虛假的認同」這感覺是多麼難受,比被否定還要痛苦。
同樣身為人類,不做點報復實在過不去。
黑到深不可測的夜晚,我熟練吹著這首有些陌生的曲子──我真的很久沒吹這首曲子了──一個個樂音,一個個從笛子裡彈跳出來,但我不打算一一去審視它們的樣子,因為我對這首曲子的功用從來都不以為然;但之所以不將這曲譜從腦中消抹,是因為我早料到它會有用處的那一天。
那些笛音,一個個走入家家戶戶,一個個帶出尚在睡眠中的孩子們。孩子們的腳步隨笛音跳躍,隨著驚醒的大人們惶恐的叫喊而搖擺夢的舞步;孩子們跟著我,在眾目睽睽之下,跟著我走到橋下。
笛音推著孩子們,孩子們很乖巧的聽話,聽笛音、聽我的話陷入污穢的陰溝中。稚氣的容顏一一沉沒在爛泥當中,沒有痛苦,因為他們在夢中,隨著我的笛音,在哈美倫市的市中心永遠沉睡。
他們從出生的、溫暖的家,跟著我的樂曲,陷入了髒不見底的水溝,所有的孩子都淹死在那兒。
報復了他們,我離開醜陋的哈美倫市,繼續我的流浪。
我流浪著,尋找認同我,並且不會欺騙我,也不會讓我想讓他孩子淹死,真正願意傾聽我的伯樂。
儘管,我一直是個過客。
哈美倫的吹笛手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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